張開手指,一粒粒剔透的血珠一點一點地滲透開來,像一朵朵綻放的紅薔薇。 從那以後,我半夜不再抱著我的娃娃偷偷出門,我們開始初一左手,十五右手地吮吸著我香甜可口的手指頭。爸爸媽媽開始奇怪了,奇怪於我的弱不禁風,面黃肌瘦,奇怪於我整天放學不出門,把自己反鎖在小房間裡,奇怪於我整天抱著我的娃娃,而沒有朋友。 在他們眼中,我是個多麼奇怪的孩子,不愛叽裡呱啦地說話了,也不愛唱歌跳舞了,整天抱著娃娃一聲不吭地搭拉著腦袋,越來越瘦小的身軀,越來越蒼白的臉,把曾經引以為豪的長發辮成了丑丑的辮子軟趴趴地搭拉在肩膀上。他們開始逼我吃很多很多東西,逼著我跟他們一起出去玩,逼著我出去曬太陽,逼著我參加鍛煉體質的活動。我抱著我的卡拉娃娃用眼淚和沉默去反抗。卡拉娃娃在我的懷裡,在我的沉默和眼淚中,笑著對我說:“卡咿,你做的對,要堅持!” 我越來越瘦弱,越來越蒼白,手指上布滿了卡拉小牙齒咬出的針尖般的小洞洞,別人看不到,可是我感覺的出那種疼痛,每當我或卡拉吮吸我的手指頭的時候,就有一種被千萬只螞蟻啃噬的痛,細微的,痛徹心扉的難受。 終於,十歲生日又到了,我坐在我的小床上,坐在我的大堆的玩具中間,卡拉坐在我的對面,朝著我開心地笑著。卡咿,很高興今年沒人給你送娃娃了。我低下頭,祈禱著我那兩個可愛的芭芘娃娃。卡咿,今天是我最後一次陪你了。我抬起頭,詫異地望著她。卡咿,伸出你的右手,給我,左手,放自己嘴裡去。我很乖地照她說的去做,我一向是個很乖的孩子。卡咿,使勁,用力,對,卡咿真乖。我開心地朝她揚起了笑臉。卡拉望著卡咿,卡咿望著卡拉,靜靜地吮著,笑著,滿嘴巴的血的香甜彌漫在小小的房間。 漸漸的,身體起了一種微妙的變化,我和卡拉像交換身體一樣,我一點點地縮小,卡拉一點點地長大。看著卡拉漸漸變成我的容貌,望望自己小小的娃娃一樣的身體,我驚恐地尖叫起來。卡咿,不要害怕。卡咿,我要長大。卡咿,從此你不再是卡咿,我也不再是卡拉。卡咿,謝謝你幫助我長大。 身體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花瓣,無力支撐著自己的分量。軟軟地倒在長大了的卡拉身旁,卡拉俯下身子,輕輕親吻我的臉龐,親吻我眼角溢下的淚珠,微笑著說:“卡咿,從此你叫卡拉,從此,你是我的娃娃。”卡拉的笑依舊那麼詭異和迷人。卡拉抱著我,輕輕拽著我的頭發,卡咿,從此,你是我的娃娃…… 我漸漸失去了意識,沒有了生命,緩緩地閉上了眼睛。最後的一刻,我看到了卡拉那像櫻桃一樣鮮紅飽滿的翹翹的嘴唇。 卡拉,我的娃娃…… 早安,深圳 是誰說過,一個人不可能同時跨過兩條河流。 我信。 可能,水流還在,卻再也不是那一刻的流水了。 記得許久以前清子寒在一篇文章中寫道,我們都是有理想的孩子。是的。雖然我早已錯過了被稱作孩子的年紀,但是我的理想還在。我一直以為,只要心在跳躍開始永遠不會太遲。好久不見,不知他去了哪所大學。 一個人站在空曠的頂樓,風獵獵地吹來,很大,象要穿越我的身體,就這樣,無蹤跡的來,是一種包容的彌漫,而或傾瀉,如月光,如水,盛大而繁華的來,自無定處;又象生命,無謂長短,可以將一切過往遺忘,也可以容納一生的記憶,生與死都是人生的一部分,生命是如此的生生不息,綿延流長。 在北方已是夜深人靜時,而深圳的夜則剛剛開始,天空有著極地雪光般明亮的幽藍。我敲打著鍵盤,有著聽雨的心情,是少年,是中年?是聽雨,是看雨?我對雨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。或許是“少年聽雨歌樓上,紅燭昏沉。中年聽雨客舟中,江闊雲低。白頭聽雨僧廬下,鬓已星星也。”的句子使我感觸太深。看著簡單而沉默的文字在眼前如水般流動,我對你說,我在寫《溫柔地說晚安》,你說,還是安藜,陳薇若,沈默和蘇聞聲?我說,嗯,你說,有關愛情?我好象看到你輕微的皺起眉頭,我沉思,說,或許有,更多是生活,上進的。可能我的語氣中還有些許的自負,可是我知道,我不是。在這片浩瀚的星空下,有千千萬萬個和我一樣的人,心懷夢想,為了理想而努力,縱然失敗也不氣餒。文字雖不是我的全部,可是我知道我不會輕易放棄,任思想在有著寂寞味道的城市裡穿行,以箭般進攻的姿態。以上進之心,向著夢想的方向行進,一切,自會記在心間,怕,轉瞬已是暮色蒼茫時。 沿著樓梯,一階一階,皆是回音,輕,又重,象是踏在過去的時光上,青色的萌芽,秋日的落葉,父親的煙斗,紛飛的雪日。 禅宗裡說:如夢相似。深圳於我,好似處處都有我靈魂中行過的痕跡,蔚藍的天空,是飛翔的底色,無邊的大海常與記憶中大片大金黃色的油菜花交替閃現,是胡蘭成筆下的英雄美人,也是我的天地萬物。如果,有一個人讓你心動,那就是你愛的人了;如果有一個陌生的地方讓你感覺似曾相識,那就是它了,是它,另一個形態的自己。 穆布裡奇以12架攝像機連續拍攝馬匹奔跑的鏡頭時,運動和時間便有了某種神秘的關聯。候孝賢用影像把生活拍成一部馳騁的公路電影,他對一座城說,《早安,台北》,從此後,我也深深地愛上一座城,寬容它的冷漠,體會它的獨立,也伴隨它的改變。每段時光,每個地方,只要你用心地經過,總會留戀,過後回望,總會多出哲學之外的沉思,是吧,我信。 總有兩個人,只要兩個人,在彼此的眼神中讀懂自己,張愛玲說,“因為相知,所以懂得,因為懂得,所以慈悲。”腳步匆忙中,會有人與你相遇,在街頭,在巷尾,在晨早,在黃昏,就在不經意間,相遇,仿若在流水中給自己一個溫暖的擁抱,然後,擦肩而過,不留一點痕跡,在人潮洶湧中,終將,失散,在某個時刻,我會記起,你的身影,和你明亮又溫暖的眼神,站在街頭,我低頭問你,是到來,還是離開? 明清遠說他要為考研做准備了,安在另一端的黑暗裡對沉默的我說,唐,你不會在意吧,我獨自笑笑,她一直以為我是一個不開心的人。我對她說,我可能錯過了許多,可是我不後悔,我知道我所要的。在睡覺前我對在這座城市的另一端卻從未想過見面的她說,不要快樂,至少平靜,然後道聲晚安,關機,幽藍的光芒在眼前跳躍的閃爍,然後發出輕微的彈跳聲,寂靜。我在想,明天的你心情會好嗎?我把臉沉在沒有光影的黑暗中,深深的呼吸,躺在無聲的世界裡,象是跳進了一部無聲的電影,用嬰兒一樣柔軟至極的蜷縮姿勢,輕輕地閉上眼睛,恢復一個人的安靜,象是潮落時,一個人躺在隨波逐流的小船上,沒有了過往,也沒有明天,望著天邊的一輪明月,是夜空,有星光,有月,清朗的月,上弦月。 我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聲音,我不知道是我還是別人,正在夜的某個角落,潛伏而清醒地存在著,遠,又近,是一個個熟悉的陌生人,象一只靈敏的動物,深嗅著黑暗的味道,只要輕風旋起,便美艷如花,這是一天中最為自由的時刻,象在一望無垠的雪地裡追尋著靈魂的蹤跡,我說,就是這樣吧,大家都是,一刻都未曾泯滅自己的夢想,我想,我也是。 過去的,遺忘了,有些人,不見了,太多事,我已記不得了。明清遠曾對我說,你是一個冷漠的人,我承認。我知道我不喜歡有太多回憶,我是可以輕易地將一切過往遺忘的人,我的眼中只有我所未經的明天。有人,會真正的理解。有時,感覺自己更象是一個殺手,掩起自己身上所有與溫暖有關的東西,只適合在夜中存在,暗,或流光。 我不是披著西班牙斗蓬拎著阿拉丁神燈坐著飛毯的哈裡波特,我沒有魔力,我知道。我一步一步的走著自己的路,靠近陌生的自己,也真實。 過了夏至,我知道自己又過了2005年北半球日照最長的一天,日西斜,我站在微熏的陽光中凝望,期待自己可以一天天堅強而上進的生活,象晨早暖潤清朗的紅日。 是這樣吧,生命的痕跡如浮雲般漸濃又漸淡,有對過去的懷念,也有對明日的希翼,路在腳下,只有,且行且珍惜,不要生命的厚度,不要底蘊,只要自信,一天一天走下去。 又想起了《crystalplane》,水晶飛機,“起飛的時候很困難,但還是努力的沖向天空,帶著從不曾有的勇敢。”是的啊,不到終點,我不會換乘別的航班。 一宿未眠,走出房間的時候,天色已然泛白,月白。是夏季,盛夏,枝頭綻放青翠的綠,遠處的草地象是在諾丁山的野外,那是我記憶中故鄉的景致,我一生成長的背景,只有福克納筆下郵票般大小,卻有著希望的顏色。已足夠了吧,浸潤我一生。我伸了個懶腰,對著天空說,早安,深圳,還有,那些沉睡著和清醒著的人。
城記 一、開封 它背靠一條黃河,腳踏一個宋代,像一位已不顯赫的貴族,眉眼間仍然器宇非凡。 省會在鄭州,它不是。這是它的幸運。曾經淪海難為水,老態龍鐘的舊國都,把忙忙顛顛的現代差事,灑脫地交付給鄰居。 陪同我的人說,宋史上記載的舊地名,都在今天開封地底下好幾公尺。黃河經常決水,層層淤泥堆積,把宋代繁密的腳印深深潛藏得過於轟轟烈烈,中國人溫文爾雅,連自然力也入鄉隨俗,一層層地慢慢來。開封古都,用災難的刷把,一次次刷新。人們逃了又來了,重新懇殖,重新營造,重新喚醒古都氣韻,重新召來街市繁榮。開封最驕傲的繁榮,見之於《清明上河圖》。 開封就像我們整個民族,一再地在災難的大漠上重新站立,立誓恢復淤泥下的昔日繁華。但是,淤泥下的一切屬於記憶,記憶像銀灰色的夢,不會有其他色彩。於是,開封成了一個褪色的遺址。 只有最高大、最堅牢的構建未曾掩埋。台階湮沉了,殿身猶在;高塔被淤沒底層,仍然巍然不摧。那天我與友人同去開封,不知爬了多少台階,古塔、古塔、古塔,宮殿、宮殿、宮殿。我累了,上下環顧,對友人說:“我真想把荒草間的石階拍下來,題名時間。”友人說:“別拍了,一端相機便成了現代。” 倒也是。時間。時間的力量只能靠著體力慢慢去爬、去體會,不能拿著一張照片輕松地去看。一輕松,全變味。 國內許多古塔已經禁止人們攀援,而開封古塔卻聽便。不必過於擔心有無數的人在塔中擁擠,爬塔是一種體力的意志的考驗。塔斯社階很窄、很陡、也很暗,不拼力爬到每層的窗洞口你不可能停下,到了窗洞口又立即產生更上一層觀看的渴念。爬塔心理可以構成一種強烈的懸念線,塔頂塔尖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召喚。要麼不進塔。進了它,爬了它,很少有人半途而返。 讓體力心力不濟的人們靜靜仰望吧,塔身中天天地進行著青春和生命的接力賽。千年前建塔的祖先們,不經意地留下了物理上和心理上的兩年制高點,來俯瞰一代代的子孫是否有出息、有點能耐。當我爬到最後一層,我真想氣喘吁吁地叫一聲:“我報到,我的祖先!” 是的,只有遠遠高於現實的構建,才有能力召喚後代。 二、南京 六朝金粉足能使它名垂千古,何況它還有明、清兩代的政治大潮,還有近代和現代的殷殷血火。 許多事,本來屬於全國,但一到南京,便變得特別奇崛,讓人久久不能釋懷。歷史妓女多得很,哪像明末清初的“秦淮八艷”,那樣具有文化素養和政治見識,使用權整整一段政治文化史都染上了艷麗的色彩?歷代農民起義多得很,哪像葬身紫金山的朱元璋和把南京定都為天京的洪秀全,那樣叱咤風雲,鬧成如此氣象?歷代古都多得很,哪像南京,直到現代還一會兒被外寇血洗全城,一會兒在炮火中作歷史性永訣,一次次搞得地覆天翻? 中華民族就其中而言,挺身站起於黃河流域。北方是封建王朝的根基所在,一到南京,受到楚風夷習的侵染,情景自然就變得怪異起來。南京當然也要領受到黃河文明,但它又偏偏緊貼長江,這條大河與黃河有不同的性格。南京的怪異,應歸因於兩條大河的強力沖撞,應歸於一個龐大民族的異質聚匯。 這種沖撞和聚匯,激浪喧天,聲勢奪人。因此,南京城的氣魄,無與倫比,深深銘刻著南北交戰的宏大的悲劇性體驗。玄武湖邊上的古城牆籐葛拂拂,明故宮的遺址仍可尋訪,雞鳴寺的鐘聲依稀能聞,明孝陵的石人石馬巍然端立,秦淮河的流水未曾枯竭,夫子廟的店鋪重又繁密,棲霞山上一页 [1] [2] [3] 下一页
|
|